My word is my weapon; my practice is my revolution

Beyond void 幹﹗把有血有肉的社運論述出來﹗

Tuesday, October 10, 2006

SMS記事:晚上的吐露港

晚上的吐露港,除了陣陣晚風,吹來撲鼻的海水味,還有二胡聲,那是老人家三五知己坐在海旁唱曲的聲音。

我有四年左右沒有單獨來過吐露港了,上一次是高中的事。那時逢星期五晚也會跟單車黨同學去打球,夜了再聯群結隊來到這個老地方。現在單車黨都大了,我們很多年沒有見面,我想他們都因著不同的原因各散東西,有的甚至不再住在大埔了。兩三年前,大埔的中小學鬧起恐慌來,因為從統計署的數據顯示,大埔區的出生率在十八區之中最低,令學校怕收生不足需要關門大吉,難怪今晚在吐露港海濱公園見到的,也是老人家和十六七歲的居多。老的不用在家弄孫, 可以走到海邊執起二胡,相信是大埔的孩子不肯轉世投胎,為老人家帶來偷得浮生的歷史時機。他們的音樂在告訴我, 不弄孫也可以為樂,而他們喜歡到吐露港,是有他們的原因。

不少住在大埔的老街坊,也知道吐露港的兩邊以前是個石灘。媽跟我說過,廿年前會帶我們來拾貝殼,後來吐露港公路要擴建,於是要填了石灘,才能保留公路旁的單車徑,所以石灘消失了。而吐露港的另一邊石灘,就是回歸前後填的,現在已加建成海濱公園和長廊,原因是跟回歸後的地區文化政治工程有關。

這一邊的石灘,聽說是英國接管大埔時登陸的地方。怎料海軍到來的時候,遭沿海的大埔原居民用土製武器反擊,他們一直守著海岸,英軍因被迫撤退過,最後要花上兩星期,才能增援登陸。 聽一位大埔區的原居民區議員說,這段不光彩的殖民歷史,在回歸前一直沒有官方記載,而殖民政府甚至將石灘填了,大興土木建成了公園。回歸後,工程早已落成,但公園中心又再加建了一個「回歸塔」。在塔開幕的日子,有關當局還於入口放置了一塊由前新華社香港分社社長周南提字的牌。另外,現在由區議會主辦的大埔區古物古蹟導賞大使訓練班,也會跟導賞員說英軍登陸的歷史,還會將吐露港拉到明朝,說當時吐露港發現真珠,駐守港的軍旅遂捉拿漁民,用繩綁著他們的腳,迫他們潛下海去找真珠,直至找到才能上岸。訓練班的導師說,這段歷史表現大埔區人民貢獻鄉土的精神。

如果說歷史的呈現,是不同知識與權力角力的空間,那麼吐露港的歷史,就是一個教案。這些故事,在玩二胡和唱曲的老人家之中,都耳熟能詳了。我一直走到吐露港的盡頭,眼前是大埔的彼岸馬鞍山,岸邊的海景被高高的豪宅佔據了。大埔的彼岸是另一個世界,我興幸腳下的土地不屬於發展商,如果我在百年歸老的時候,還有機會跟老伴在此弄二胡,我願意在大埔善終。

Friday, October 06, 2006

把記憶回溯

照片 032

要 寫一部書,除了翻查床下底的筆記,還要不停重新回溯記憶,整段沈澱與反省的過程,是一條重構自己,脫變新生命孤獨苦旅。可是如果我是一個作家,要在當下將 過去三十年的回憶化成文字,將會是一件怎樣的事?有人以「真實性」來質疑回憶錄,批評作家演譯回憶的時候,無可避免有所偏頗,這是教授文化書寫課時必要討 論的題目。可是,對一位將要落筆的作家而言,先不比較誰是「真實」,如果要將三十年苦旅化成文字,但為求「真實」而避免演譯,原封不動將筆記抄出來,那麼 三十年就枉過,也枉為作家。友人知我埋首探索在昔日滯留墨西哥的記憶,為表示支持鼓勵,遂給我介紹了一部作品。

董啟章的遊記作品《東京﹒ 豐饒之海﹒奧多摩》中提到Jeremy Irons主演的《Lolita》(中文譯名《一樹梨花壓海棠》)說:「據說這自傳本身也是一部文學鉅著,我感興趣的卻是作家如何通過自傳探討記憶的問 題。紛陳的往事,零碎的印象,如何能重新組織成貌似連貫的整體?當我們嘗試回顧記憶的盡頭,就像把手伸進密封的黑箱子一樣,指頭觸到的,究竟會是合人心生 疙瘩的異物,還是本來無一物的虛無?」。

引文提出的問題,是作家書寫回憶時必要思考的課題。我嘗試找緊它,於是拿來將董的作品跟記者張翠容的《中東現場》、徐岱靈的《喝一口恆河水》比較起來,看到的是三種風格和重點。

張 翠容是新聞業工作者,對資料與親身調查執著,很令人佩服。她引用一句說話:「一切不曾發生,直至它被描述」來概括自己與作品的關係。新聞工作者四出奔走, 記錄未被披露的消息,是作為一個專業的實踐,也是她對回溯記憶的論述位置。可是,我最期待的是她透過回溯在中東工作的回憶,書寫她對全球新聞業轉型,和渴 望和平的想法。她在未來將何去何從?我比較關心她對未來有何想法,多於中東目擊的筆記本身,在此祝願她下一部作品更受歡迎。

另一本書是徐岱靈的《喝一口恆河水》, 作者在序言中提到:「在這個資訊爆炸、電腦特技充斥的年代,我更迷信只有親身經驗,才有意義。否則,我只會一股腦兒被virtual的經驗麻卑、甚至欺 騙」。她的書不停探索同一主題:在印度生活了一段時間,究竟「我」有什麼改變?在印度過著自己照顧自己的生活片段,一切經歷與感受,通通都是徐自省的資 源。雖然,她在書中對自己提出了不少問題,圍繞「我」反覆自省,但這種「我的經歷」帶點孩子氣,後來跟媒體對青年的主流論述結合了。從媒體不少訪問中(港台:我要走天涯)(明報:《徐岱靈 離家出走以後……》) (港台:公民社會 :《徐岱 帶你遊玻利維亞》,這種對「我」的描寫就顯得過份直接,我「目擊」了,然後告訴你的說話方式,反而製造了作者與讀者壁壘分明的效果。徐岱靈對親身經驗的堅持,跟張翠容的書是有點接近,但兩位作者的說話位置卻節然不同。張強調專業精神、徐則強調奔放反省,兩種書寫策略,各有溝通對像。

我認識徐岱靈,她是個很會反省,對自己要求蠻高,而且渴望將自己想法,帶給身邊的人的友善女孩。 自《喝一口恆河水》出版後,不少人開始認識她;與此同時,媒體開始消化她的形象,並且對她的青春、任性、大膽、浪漫的反社會性格轉化重塑,現在她被媒體機 器歸類入「旅遊」分類之中,任務是向消費者介紹世界各地的旅遊景點。我不知道她怎樣看這個角色的形塑過程,總覺得出版《喝一口恆河水》的徐岱靈,跟被搬上 銀幕「跟大家暢遊大世界」的徐岱靈是兩碼子的事。畢竟她跟我說過:「我寫這本書,想大家知道,你們也可以做得到」,說話十分誠懇,令人感到她是一個藉得佩 服的好作家。對她回溯記憶的書寫工作,我有個小結:對「我」的質問與反省有餘,但未能找緊社會形勢,期待她另一部回溯記憶盡頭的書。

最後 是董啟章的《東京﹒豐饒之海﹒奧多摩》。這是一部長六萬字的旅記,記錄的只是零三年一次三天的日本之旅。看董的作品,別於張翠容與徐岱靈的文字,書既有遊 歷的部份,也有不少董對消費旅遊的評論,可是論述方式全部以小故事的寫法進行,例如在第一章《啟程》,董就用了不少篇幅,帶讀者游走於昔日旅遊記憶, 以及當下離開不夠一歲的兒子赴日旅遊的感受。正如他說,作家如何通過自傳探討記憶的問題,紛陳的往事,零碎的印象,如何能重新組織成貌似連貫 的整體,是很有趣的書寫實踐。董就選擇了一種既有觀點,但又非直接說教;記事婉轉但沒有一句多餘說話的書寫方式。最令人佩服的,是他在零碎記憶之間,以巧奪天工的連接功夫將它們接合。全書表面由「啟程」到「返程」的時序結構寫成,可是每進入一章一節,自然會被帶進時空門,穿梭董啟章的記憶之中,「啟程」的內容,就由各個時空錯亂,但又互相關連的小故事編織而成。我讀董的旅記時,從未嘗試追溯回顧記憶的盡頭,卻像把手伸進密封的黑箱子一樣,拾到的是參差不齊的碎片。而最重要的,是他在故事行間描述了一個日本的社會圖像,而從描述的影像中,也會看到批判理論的影子。

如果說,書寫記憶就好像製麵包一樣,作家要先製作模具,想清脈絡安排才能將混沌的記憶去蕪存菁製出麵包。那麼張翠容、徐岱靈與董啟章的作品,就是回溯記憶的三個重要實驗。

墨西哥詩人Octavio Paz

Labyrinth of solitude

最近,徐在博客討論墨西哥詩人Octavio Paz的 "Labyrinth of Solitude",這是一部很好的作品,b用以討論書寫記憶的問題就最好不過。剛剛提過,如果要作家要以文字為載體跟人溝通,最能打動人心的往往是一 些普世價值,而Octavio Paz的Labyrinth of Solitude,就選擇了「愛」這個概念。

對很多墨西哥人來說,Octavio Paz撰的文字,是他們永遠無法直望的人生。在那邊讀書的期間,我拿著這本書,帶點質問的語氣去問朋友:「你覺得Octavio Paz說得對嗎?」,有的閃爍其詞,有的不敢直接回答。或者Octavio Paz的一生太過傳奇,寫過的詩與文化評論,在墨西哥都很具爭議性。

在1968 年,墨西哥的學生運動熱血沸騰,當時他口誅筆伐,高調批評墨西哥是個獨裁國家,在紅旗黑旗並舉一刻,Octavio Paz行出來鼓勵學生發起暴動,後來學生在憲政廣場被壓鎮,Octavio被拉美文人批評他以學生作賭注,要為68年的死傷負上責任,情況 就跟八九民運相近。

Octavio最惹人爭議的地方,是晚年代表墨西哥政府出使美國。他居美時撰寫文化評論,批評墨西哥人的國民性是「封 閉與無知」(文章也收錄在"Labyrinth of Solitude"),就連他的戰友和讀者對Octavio的言論也感到不滿。加上政治立場上的轉變,墨西哥人對他的評價,漸漸變得無棱兩可。直至現 在,墨西哥人對Octavio Paz最普遍的總結是:他是偉大的詩人,但對墨西哥人的批評,未盡正確。

我對這本書其中幾篇文章很著迷。 徐岱靈對Octaivo的評價是:「深刻得要看十幾次才明白,但一明白了那一刻,你覺得心坎裏有支針刺了下去。」。我得乾脆一點,Octavio的文章, 將充滿七情六慾 的人活活撕開,將坊間評論愛情的說話範式一併推到極至,叫以為出各執一辭的的諸君住口,不要再說廢話,因為尖酸的說話,永遠是兩刃劍,最 令人感動的,是他那句:Love is an attempt to penetrate another being, but it can only be realised if the surrender is mutual.

看罷以後,我五體投地了。可能我不是墨西哥人,才會對他們的批評尖酸極點。可是,如果用Octavio對愛的詮釋,用批評別人的利器對準自己,一個撕開了的心靈,發現的原來就是個永劫無限的墮落人性,這就是世界。

Wednesday, October 04, 2006

SMS記事:消失了的沙田空間記憶

Fredie

聽大學老師說,以前有位偉大的人類學家,每次到田野考察,也會對研究對像作詳盡描述記錄。筆記一儲就是十年,後來人類學家老了,坐床下底搬出十年的筆記一併整理,編成不朽鉅著。人類學家是有心以寫作為志業心人士的學習對像。可是,香港生活,出入商場大樓,搭車上地鐵,就算有帶紙筆出街的習慣,但隨時要從取筆逸簿即時記錄,不是一件方便的事,但紀錄是作家一生人中最重要的工作,那怎麼辦?我昨晚外出的時候,作了新嘗試,原途想到什麼,看到什麼,就從褲袋取出手機,寫成sms手機文章。

我不喜歡沙田新城市廣場,現在廣場裡面都變成白色了,四面的店子賣相同的東西,我在廣場中心轉圈,也找不到要去的方向,我竟在一個陪我長大的地方迷路了。世界就是變成這樣,人在五光十色的城市中走來走去,四處流浪,有目的地卻變成了可怕的事。

我想走出新城市迷宮,於是四處尋找公共屋村,那裡才令我有安全感。我沿商場邊緣的黑暗通道一直走,走到禾
輋村,村口有敦煌酒樓,但白色的幽靈窮追不捨,大家樂和肯德基進入了屋村商場迎面而來,瞳孔帶我避開了白色的鬼,一直拉我去到禾輋村的心臟,發現了一條走廊,盡處有暗光,是一間叫「蘭香閣」餐廳。我推門找卡位,想坐下來抽煙定驚,抬頭望「無煙餐廳,空氣清新」的告示,心就繼續快速跳動。我取出手機,記了當下的感受,再撥給住在大圍的表弟,請他來一起吃飯,他叫我先點菜,三十分鐘內就到。菜牌上有雪菜肉絲炆豆腐、茄子炆土雞,跟中湯每位三十六元,我以為擺脫了白色幽靈,但菜牌告訴我,走出了人流,不代表有平價食物。最近新城市廣場大翻新,請來了白色名店、明星坐鎮和和高消費人流,可能連帶一橋之隔的禾輋商場的鋪租也漲了幾倍。

我先點菜,待表弟來到就差不多起筷,於是叫侍應可否給寫野,但先上個中湯,我在等人,其餘的慢著來。可是,侍應姐姐說不可能,因為單一入了電腦,菜就停不了,十分鐘內一定出爐,極其量用碟替我蓋著,我說不喜歡吃倒汗水怎辦?她的腦袋空白了,電腦令人缺乏回答的語言。在這家餐廳,人阻止不了電腦,這就是三十年前落成的沙田新市鎮。

我給幾個朋友發了這段文字短信,有的回覆我:故事好像「危機社會」(Risk Society)描述出來的社會學想像;有的就說,早陣子來過沙田新城市廣場,也有相同的感覺;有的叫我分享無助(Helplessness)還分享無助,實際一點,唔該去博物館尋找你心中Nostalgic的沙田記憶,或者你想去找區議員求助,但I feel so sorry;有的讀不到文字,因為幾百字的短信,要分幾三四次接收,搞到手機擋了。

夜了,我坐火車去上水探李智良,世界真細小,昨晚到智良家作客的蕭仔跟我說,「蘭香閣」是她親戚開的,我叫他給我反映下不滿,但他說很少跟老闆聯絡。哈﹗去上水沿途又收到另一個問候信息:「recovered fr the shock fr shatin?」,我執起手機,按另一段消失了的沙田空間記憶。

六歲的時候,在沙田新城市廣場有段難忘的記憶。

我在大埔長大,媽喜歡帶全家去沙田逛街,我最愛新城市food court的炸帶子。有次家庭日,我站在廣場中心看音樂噴泉表演。噴泉池底有七彩射燈,配合環繞廣場的音響設計,水柱會連續一小時七彩彈跳。五色令人盲,我的瞳孔被紅燈黃綠青藍紫遮掩了,原先緊握著媽的小手鬆開了也沒發覺,到音樂fade out了,我在拍掌,然後四圍的人流變陣了,我在廣場轉圈找媽,到處都是流動的人,找不到媽,也不會去food court食炸帶子,
我的鼻子酸了。到現在我也不明白,為何一個六歲的小孩,會自覺忍著淚走去找保安阿伯,沒有人教過我,沒有看過政府廣告,也沒有聽過「馬路如虎口」這類歌謠,總之走到去跟老看更說:我不見了媽。 老伯問我簡單資料,問我叫什麼名字、住在那裡、幾時不見媽,大概知道我不是個有缺陷的兒童,就帶我走入一條走廊。

那時的保安室叫「派出所」,
伯伯拖著我的小手,推門就進。我記得,眼見的派出所設計 ,跟現在的大致相同,有CCTV,失物認領處,桌上也有幾十本寫滿出勤記錄的筆記簿,只是沒有打卡機、電腦和數碼影像機。那時的派出所有播音員,在我跟媽失散那天,派出所有一共有七八個小孩滯留,應該也是噴泉表演的時候走失的。播音員按一按桌上紅鈕,廣場的音響會播放酒樓中午「職工頭位用膳完畢」的叮叮聲,續個問失散小孩的名字,宣讀:「小童陳xx o既家長,如果你聽到呢個廣播,現在廣場一樓派出所接回你子女,多謝。」

播音員通常會連續廣播三次,家長在十分鐘左右就會來接回孩子。那時我看見,有些肥婆母親很刻薄,在派出所見到孩子,會先在公眾面前來個下馬威,罵孩因顧著嬉戲走失,邊打邊罵,藉以脫罪,也找回自己的面子。但是,根據我經驗,很多肥婆母親愛趁轉季時到沙田八百伴去買平價衫,這批減價貨通常都亂放在大門入口的衣服堆田區,很多肥婆母親使力迫入人堆,伸手入大架亂找心移平價衫,孩子往往在這一刻鬆手走失了。其實,很少孩子敢單獨跑到很遠的地方吃波板糖的,相反肥婆母親看見平價堆田區就被鬼迷一樣,離開時左手一袋衫,右手空空,才發覺不見孩子身影。

如果說派出所跟失物認領處合併了,那麼孩子也是其中一堆失物,他們排著隊哭著等家長回來領取,好運的等三次廣播就有人來接,而我就是不好運的。
我媽不是購物狂,只是廣播員播了九次,還未找到派出所的位置,如果我這件失物沒人認領,派出所去報警,等三個月沒人認領,我就被判是派出所的財物,恐怖﹗

寫到這裡,手機也差不多沒電。最近我經常忘記帶紙筆出街,但很多記錄想留下來,或者即時發給朋友,SMS記事就是很好的習慣。特別對於每天很晚才回家的人,一天的回顧,乘車時就可以開始寫,否則回家一hea,便是明天早上,寫作與記錄的習慣,遂難以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