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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yond void 幹﹗把有血有肉的社運論述出來﹗

Friday, October 06, 2006

把記憶回溯

照片 032

要 寫一部書,除了翻查床下底的筆記,還要不停重新回溯記憶,整段沈澱與反省的過程,是一條重構自己,脫變新生命孤獨苦旅。可是如果我是一個作家,要在當下將 過去三十年的回憶化成文字,將會是一件怎樣的事?有人以「真實性」來質疑回憶錄,批評作家演譯回憶的時候,無可避免有所偏頗,這是教授文化書寫課時必要討 論的題目。可是,對一位將要落筆的作家而言,先不比較誰是「真實」,如果要將三十年苦旅化成文字,但為求「真實」而避免演譯,原封不動將筆記抄出來,那麼 三十年就枉過,也枉為作家。友人知我埋首探索在昔日滯留墨西哥的記憶,為表示支持鼓勵,遂給我介紹了一部作品。

董啟章的遊記作品《東京﹒ 豐饒之海﹒奧多摩》中提到Jeremy Irons主演的《Lolita》(中文譯名《一樹梨花壓海棠》)說:「據說這自傳本身也是一部文學鉅著,我感興趣的卻是作家如何通過自傳探討記憶的問 題。紛陳的往事,零碎的印象,如何能重新組織成貌似連貫的整體?當我們嘗試回顧記憶的盡頭,就像把手伸進密封的黑箱子一樣,指頭觸到的,究竟會是合人心生 疙瘩的異物,還是本來無一物的虛無?」。

引文提出的問題,是作家書寫回憶時必要思考的課題。我嘗試找緊它,於是拿來將董的作品跟記者張翠容的《中東現場》、徐岱靈的《喝一口恆河水》比較起來,看到的是三種風格和重點。

張 翠容是新聞業工作者,對資料與親身調查執著,很令人佩服。她引用一句說話:「一切不曾發生,直至它被描述」來概括自己與作品的關係。新聞工作者四出奔走, 記錄未被披露的消息,是作為一個專業的實踐,也是她對回溯記憶的論述位置。可是,我最期待的是她透過回溯在中東工作的回憶,書寫她對全球新聞業轉型,和渴 望和平的想法。她在未來將何去何從?我比較關心她對未來有何想法,多於中東目擊的筆記本身,在此祝願她下一部作品更受歡迎。

另一本書是徐岱靈的《喝一口恆河水》, 作者在序言中提到:「在這個資訊爆炸、電腦特技充斥的年代,我更迷信只有親身經驗,才有意義。否則,我只會一股腦兒被virtual的經驗麻卑、甚至欺 騙」。她的書不停探索同一主題:在印度生活了一段時間,究竟「我」有什麼改變?在印度過著自己照顧自己的生活片段,一切經歷與感受,通通都是徐自省的資 源。雖然,她在書中對自己提出了不少問題,圍繞「我」反覆自省,但這種「我的經歷」帶點孩子氣,後來跟媒體對青年的主流論述結合了。從媒體不少訪問中(港台:我要走天涯)(明報:《徐岱靈 離家出走以後……》) (港台:公民社會 :《徐岱 帶你遊玻利維亞》,這種對「我」的描寫就顯得過份直接,我「目擊」了,然後告訴你的說話方式,反而製造了作者與讀者壁壘分明的效果。徐岱靈對親身經驗的堅持,跟張翠容的書是有點接近,但兩位作者的說話位置卻節然不同。張強調專業精神、徐則強調奔放反省,兩種書寫策略,各有溝通對像。

我認識徐岱靈,她是個很會反省,對自己要求蠻高,而且渴望將自己想法,帶給身邊的人的友善女孩。 自《喝一口恆河水》出版後,不少人開始認識她;與此同時,媒體開始消化她的形象,並且對她的青春、任性、大膽、浪漫的反社會性格轉化重塑,現在她被媒體機 器歸類入「旅遊」分類之中,任務是向消費者介紹世界各地的旅遊景點。我不知道她怎樣看這個角色的形塑過程,總覺得出版《喝一口恆河水》的徐岱靈,跟被搬上 銀幕「跟大家暢遊大世界」的徐岱靈是兩碼子的事。畢竟她跟我說過:「我寫這本書,想大家知道,你們也可以做得到」,說話十分誠懇,令人感到她是一個藉得佩 服的好作家。對她回溯記憶的書寫工作,我有個小結:對「我」的質問與反省有餘,但未能找緊社會形勢,期待她另一部回溯記憶盡頭的書。

最後 是董啟章的《東京﹒豐饒之海﹒奧多摩》。這是一部長六萬字的旅記,記錄的只是零三年一次三天的日本之旅。看董的作品,別於張翠容與徐岱靈的文字,書既有遊 歷的部份,也有不少董對消費旅遊的評論,可是論述方式全部以小故事的寫法進行,例如在第一章《啟程》,董就用了不少篇幅,帶讀者游走於昔日旅遊記憶, 以及當下離開不夠一歲的兒子赴日旅遊的感受。正如他說,作家如何通過自傳探討記憶的問題,紛陳的往事,零碎的印象,如何能重新組織成貌似連貫 的整體,是很有趣的書寫實踐。董就選擇了一種既有觀點,但又非直接說教;記事婉轉但沒有一句多餘說話的書寫方式。最令人佩服的,是他在零碎記憶之間,以巧奪天工的連接功夫將它們接合。全書表面由「啟程」到「返程」的時序結構寫成,可是每進入一章一節,自然會被帶進時空門,穿梭董啟章的記憶之中,「啟程」的內容,就由各個時空錯亂,但又互相關連的小故事編織而成。我讀董的旅記時,從未嘗試追溯回顧記憶的盡頭,卻像把手伸進密封的黑箱子一樣,拾到的是參差不齊的碎片。而最重要的,是他在故事行間描述了一個日本的社會圖像,而從描述的影像中,也會看到批判理論的影子。

如果說,書寫記憶就好像製麵包一樣,作家要先製作模具,想清脈絡安排才能將混沌的記憶去蕪存菁製出麵包。那麼張翠容、徐岱靈與董啟章的作品,就是回溯記憶的三個重要實驗。

1 Comments:

Blogger Doraralala said...

首先,點解用一張廁所相呢?
書大部分的內容是在香港回憶着寫的,寫着寫着,一些忘了的記憶會被引出來;跟朋友談天,亦會勾起另一些,回憶越寫越多,但也越寫越糢糊。在回憶然後寫作的過程中,回溯記憶,更像回「塑」記憶。我想沒有人會相信回憶=事實,就算是記者跟據筆記簿上記錄寫導,寫出來的也不過是記者個人的演繹。(所以重申了我序言中強調要親身經歷的重要)

從來,寫作的過程本來就是一種創造,與事實有多符合,就看你點claim。要說自己不偏不依就真係得啖笑。留一個空間給讀者思考,就算是盡了責任。

張翠容說﹕「一切不曾發生,直至它被描述」。但我更同意卡爾維諾那一句﹕「記憶的形象一旦被詞語銷定就會消失。」(看不見的城市)

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就是漸漸我相信了書寫了的東西就是我記憶的全部。我跟別人再講印度的經歷,都走不出書中的內容。我好驚。吊詭的是,我應該怎樣保存我的記憶?是繼續的寫下去?(繼續鎖定記憶?)還是隨意讓記憶在腦袋中,和我一起成長?

4:4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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